亡星灵

底层词作,擅长写废话。短时间内没有更文计划
第五人格/光遇
宿伞梦女,虽然产的都是乙女和无差粮
自行避雷
天雷伞与游戏内其他角色的cp
wb,bcy,jj,wyy同名。


扩列大欢迎,只要你不嫌弃我空间乱七八糟
QID:Xezbeth【需注明来意】

【宿伞之魂】生当相息,死当相继(无攻受)

  又名《鸳鸯锅》 ,现代文

  全文1.2w字,剧情向。 

  没有攻受,是超越爱情和亲情的灵魂伴侣。
    
   错别字病句见谅,太长了懒得再从头到尾修改一遍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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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再喜欢朝阳和花卉, 

  我宁愿天气阴暗, 

  就像你去世的那天一样。 

                                                 ——居里夫人 

++++++++++ 

  夏日的夜,短暂又漫长。 

  白昼的余温未烬,融入与夜来香刺鼻花香一同作祟的长风中不断延伸,仿佛这黑夜也随之变得无穷无尽。年份已久的路灯歪斜下脑袋,撕裂开的嘴角里的光芒摇摇欲坠,让整条路遭受闪电般忽明忽灭的洗礼。 

  闪电中,一道被拉长了的细长黑影缓缓向前行驶,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放大。 

  那是一名苍白的青年。 

  白色的衬衣、白色的长裤、白色的鞋子,就连他的皮肤也是苍白得几近透明,或许全身上下色彩对比强烈的就只有他乌黑的短发与眼眸了。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旧金色的锅,锅内已是盛好了一半为红,一半为白的汤,手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根红色的蜡烛、两个碗和一把汤勺。 

  青年看上去身体很虚弱。瘦高的身子在晦明的灯光下显得很单薄,仅端着一口不大的锅步行已经让他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比平常人要粗重急促。但他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有力,仿佛是受过严苛的训练后保持的习惯。 

  看样子...是准备回家吃火锅? 

  七月半,鬼门开。中元节的夜晚,人们早已匆匆忙忙回家作一番洗漱后躺下睡觉了,哪会在鬼节的晚上在外面晃悠。所以为什么这么晚了这名怪异的男子还会端着火锅走在路上?就算是肚子饿了也不至于自己去外面亲手端一份回家吧,更何况里面似乎只有底料,并没有菜品。 

  诡异的是,塑料袋里的蜡烛不是普通的蜡烛,分明就是祭祀用的红色香烛! 

  快到了... 

  纵使几乎从不外露其真实情绪的谢必安此刻也不禁微微蹙起了眉,神色间充斥着疲惫的掠影。但他依然咬牙坚持着前行,脑中唯一的执念支撑着他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苟延残喘。 

  穿过重重阴暗的小路,谢必安拐进了一个废弃的烂尾楼。 

  虽说这座烂尾楼早已于数年前停工,却是在当地有不小“名气”的。 

  一跟住在附近的居民提起这座楼,无一不闻声色变,颇为忌讳的模样。 

  当年,有两名工人因为琐事而起了纠纷,拉扯推搡下,其中一名工人竟是失手将另一名工人从六楼推了下去,直接摔死了。 

  接着肇事者将他砌进了墙里。 

  自那以后,这栋楼就开始闹鬼,最后不得不停止了施工。 

  所以,谢必安为什么要在深夜来到如此诡异的烂尾楼里,而且还恰好是在中元节的这一天? 

  他是故意的。 

  传说,如果你想再见一面念念不忘的逝者,那么就在半夜寻一个阴气重的地方,支起一口鸳鸯锅。如果那个已逝之人同样想念你,便会现身出来同你一起吃。 

  而鸳鸯锅又称“阴阳锅”,白汤为阴,红汤为阳。都说阴阳互补,所以活人吃白汤,死人吃红汤。在吃完这鸳鸯锅之前,阴阳相隔的二人便能获得短暂的相见。 

  于是谢必安在偶然得知了这个传说后,特地在中元节这个“鬼门开”的日子里,选择来到了住所周边阴气最重的地方。 

  谢必安太想见到他了,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所以,无论这个传说是真是假,他都要试一试。 

  明明是余温未烬的夏夜,烂尾楼内却是意外地阴冷。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阵阵阴风呜咽悲鸣着穿透过谢必安单薄的身体,偷走了他身上些许温度。 

  可谢必安像是感受不到体温的流失一般,视阴风为无物,淡漠地将那鸳鸯锅放在楼内斑驳的石桌上,再将蜡烛用打火机点亮,插在石桌边缘。 

  这鸳鸯锅的其中一半是鲜红色,红得甚至发黑,在这幽暗的环境里倒显得有几分诡异;而另一半白汤呈乳白半透明状,有很多粉末沉淀在锅底,看上去并没有将其底料搅拌均匀。 

  不过谢必安并不在意这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他将其中一个碗盛上白汤,放在了自己面前,另一个碗则盛上红汤,摆在了对面的位置。 

  做完这些,他便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用目光描摹着烛焰的形状。 

  红烛在阴冷的无名之风里被烛焰焚融着烛蜡,让烛焰得以在它完全消散之前尽情翩翩起舞。跃动的火焰倒映在谢必安沉寂的瞳孔之中,为他空如漆夜的眼眸增添了几分灼烈的生机。 

  你会来吗...? 

  谢必安的气息平稳绵长,胸膛规律且缓慢地起伏,正如熟睡中的人的呼吸一般。可这样平静的外表也不足以阻止他阖眸间延伸而出的郁结滋生。 

  你会来的吧... 

  烂尾楼外遗留下的数丛夜来香已是绽放,尽情地散发出自身馥郁的花香,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之中。 

  你一定会来的。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浓郁得有些刺鼻的味道让谢必安有些头晕,脸色更显苍白。可他却毫无退缩之意,内心的执念也愈发的坚定。 

  谢必安想要见到的人名为范无咎。 

  他们自小便一起长大,关系远胜知己和兄弟。 

  谢必安的性格温和可亲,心思慎密;范无咎的性格固执直爽,言出必行。虽说他二人的性情截然不同,却恰好互生互补。 

  儿时的他们和很多孩子一样,有着一个大同小异梦想——成为一名警察。 

  “那就约定好了!长大以后,我们要一起去实现!” 

  小小的范无咎神情极为认真,向谢必安伸出了手掌。 

  “好,一起去实现。” 

  小小的谢必安看着眼前认真到脸都快要鼓成包子的人,不由得失笑,却还是与范无咎击了掌。 

  可如今想起儿时这纯真无邪的一幕,谢必安心里只留下如潮水般汹涌泛滥得无穷尽的酸楚与哀恸。 

  若是能重来,他一定要竭尽所有手段去阻止无咎去实现这个梦想… 

  长大了,他们都如愿以偿地成为了警察。 

  准确来说,是本市公安局禁毒大队某分队的缉毒警。 

  二人凭借认真的工作态度与优异的功绩,谢必安年纪轻轻便晋升一个禁毒小队的队长,范无咎则为副队长。 

  两个月前,潜入毒贩内部做卧底的谢必安在掌握其小头目接下来的行踪后,通过实时邮件发送给范无咎,并让他带上部分小队成员于安无大桥处蹲守。 

  好巧不巧,即将外出的毒枭点人同行时,竟然点到了他。谢必安只能顺从地随同而去,只是在毒枭的眼皮底下,谢必安没办法向范无咎发送消息。 

  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范无咎的办事效率果然很高,带领小队成员成功将毒枭围堵在桥。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毒枭在被众人团团包围之时,竟然直接掏出了一把匕首架在了副驾驶座上的谢必安的脖子上。 

  “你果然有问题。”毒枭冷笑。 

  他早就对谢必安起了疑心了。 

  大意了...谢必安在内心苦笑。 

  “跟我下去!” 

  毒枭一手将谢必安的双手反擒在身后,一手依旧将匕首环架在他的脖颈上,逼着他同自己下车。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在场所有的小队成员皆蓄势待发,准备冲上去将其制服。可谁会想到,谢必安居然也在车里,并且被毒枭用匕首架住了脖子。 

  “你们尽管过来。不过再靠近一步,我就只能给他放点血了。” 

  毒枭手里的匕首紧贴住谢必安的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刀口,冒出了血珠。 

  “啧...” 

  看到谢必安脖子上多出的一道红色的细口,范无咎蹙紧了眉头,感到有些棘手。 

  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毒枭如此狡猾,竟然将谢必安也带了出来,还将其劫为了人质。 

  在场的队员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担心狗急了跳墙,真把谢必安的脖子给割开了。 

  正当他们都僵持着面面相觑之时,范无咎突然向毒枭高声道: 

   “你手上的人不过是我拜托来办事的无名小卒罢了,我与他交换如何?” 

  闻言,谢必安抬头便急急地开口制止:“别胡闹!” 

  范无咎仿若未闻,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封面的皮薄本,继而翻开,向毒枭的方向高举: 

  “我是他们的队长,谢必安。” 

  闻言,谢必安心脏重重一跳,这才定睛看向了范无咎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本薄薄的证件本。上半部分以黑色皮革为底,印有一个金色的立体警徽;下半部分是由pvc透明膜封住的一张资料卡,上面印着: 

  谢必安 26x641 A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 

  ——这是之前托范无咎带上的刑事警察便衣证! 

  意料之中,当毒枭听了范无咎的话后,似乎有些动摇,面带犹豫之色。 

  刑警队队长可比普通的间谍有价值多了。 

  谢必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范无咎的用意。饶是向来沉着冷静的他在这个时候也再也沉不住气了,大声阻止范无咎荒唐的行为: 

  “不——我才是谢必…” 

  “你他妈给我闭嘴!” 

  范无咎厉声呵止住谢必安,不给他丝毫说下去的机会。 

  这是范无咎第一次对他向来敬重的兄长爆粗。 

  “嚯,好一出兄弟情深。”毒枭的目光轻蔑地在二人之间逡巡,“想交换也不是不行…你身上有手铐吧?把你自己的手铐住再过来。” 

  察觉到警队成员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毒枭又冷冷补充了一句:“别想着耍什么花样,别忘了他的命在我手里...” 

  …… 

  后来,交涉失败。 

  毒枭拖着范无咎从桥上一跃而下。 

  “就算我死也要拉上你们一个人——” 

  这是癫狂的毒枭最后留下的话。 

  而范无咎至始至终都没有吭过一声。 

  只是在最后一刻,他向着谢必安露出了一个笑容—— 

  哥,你要好好的。 

  ... 

  范无咎的身体被打捞上来后,谢必安凝视着他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拥住范无咎苍白而冰冷的身体,让他沾染上自己的体温,然后攥着洁白的袖口,轻轻地将他脸上的水渍一点一点地拭去。 

  布满灰白色阴霾的天空早已垂着泪水,伴随着一声闷抑的雷鸣倾盆落下。雨水又将范无咎的脸庞打湿了,于是谢必安只好伸出手再次将范无咎脸上的雨点一点一点拭去。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出声,也没有一个人去打扰他。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肆无忌惮地穿透过谢必安的身体,化为哀恸的海水从他的眼角不断滴落,滴落至范无咎的胸口,与之融为一体。 

  谢必安就这样轻柔但偏执地重复着给范无咎擦拭雨水的动作,眼中充斥着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仿佛在无奈怀里已经失去体温的人一直酣睡却不肯醒来一般。 

  可是,即便能够拭净了那些残忍的江水,这连绵不断的瓢泼大雨又哪是仅仅凭借他这一只颤抖到无力的手就能拭得净的呢。 

  那天,谢必安发着高烧,不顾他人劝阻,自己一人将范无咎抱上了殡仪馆前来接送的车上。 

  隔着冰冷的玻璃窗,谢必安看到了已经梳妆好的范无咎。 

  停尸台上,范无咎平和地阖着眼眸,双手交叠置于腹部,曾经生动阳光的音容笑貌都滞留在了他失去呼吸的那一刻。在白炽灯昏暗的灯光照耀下,他俊俏的容颜也朦胧得得若隐若现,望不可及,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谢必安的眼前消失一般。 

  睡得真熟啊… 

  若不是那曾结实有力的胸膛不再起伏,谢必安或许还会继续这样迷失在自己编织的幻想里。 

  无咎,不睡了,好吗…? 

  可在这空旷的房间,只有走廊上孤独的寒风呜咽着回应他。 

  入殓的时候,谢必安还是忍不住进去看了范无咎最后一眼。 

  他紧紧地握住了范无咎那双没有温度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仿佛不这样握紧他的手,范无咎就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一般。 

  然而,谢必安却又是无助地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真的抓住范无咎。 

  从来就没有过。 

  出殡后,谢必安亲自目送范无咎被推进了焚化炉。 

  就像站是在地铁站的安检口,目送履带上的行囊被缓缓送入了安检机之中那样。 

  只是被输送出来的无咎,不再完整。 

  一个人由生到死,在我们眼中看来就是光鲜亮丽的皮囊化为簌簌白灰的的过程。 

  捧着骨灰盒的谢必安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这句话,这句父亲在看着母亲那张泛黄的照片时,总是怅惘地道出的话。 

  他真的不在了吗? 

  自小都比同龄人稳重成熟的谢必安却在此刻茫然得像个小孩一样。 

  恍然间,眼前又浮现出范无咎从桥上坠落的场景、搜救队将范无咎打捞起来的场景、范无咎被入殓的场景、以及他从一个完整的人变成一抔白灰的场景。 

  分明是切切实实地去历经了至亲之人离去的过程,可谢必安仍然觉得,这仿佛只是一场浑浑噩噩的长梦。只待梦醒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无咎也会像往常那样睡眼朦胧地从房间里出来,揉着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迷迷糊糊地对他说一句: 

  “哥,早上好。” 

  可是,此刻的范无咎却是正依偎在自己的双手中,永远地沉眠着…… 

  上级给了谢必安一个月的假期。 

  在此期间,他将范无咎的后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周到得一丝不苟。细致而平静的模样与以往无二差异。 

  谢必安很清楚,他不能垮。 

  一个人从这个世上真正的离去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象征生理上的死亡;第二个阶段,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来参加他的葬礼,象征社会身份的死亡;而第三个阶段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将他铭刻在心的人离去,那么这个人就真的彻底不存在了。 

  对他人而言,范无咎或许只是他们生命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终随着时光的流逝,从他们的记忆里逐渐黯淡、消散。 

  可对谢必安而言,范无咎就是他灰暗世界中唯一的色彩,是他生命的组成,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他也垮了,那么无咎也就真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在了。 

  只要自己继续好好活着,无咎就没有真的消失。 

  谢必安坚信。 

  只是他那双依旧柔和亲人的眼眸中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失去了所有曾总是能够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 

  不会有人发现这无关紧要的细节。 

  又是为范无咎后事奔波忙碌的一天。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打开灯。 

  空荡荡的家里,不空荡荡。 

  每一个房间充斥着范无咎的身影,每一个角落充斥着范无咎的气息。 

  衣架上被夜风轻拂的衬衣、茶几上还残留着水的陶瓷杯、挂在浴室的毛巾、书桌上未写完的报告…… 

  还有他与范无咎不久前才挂在墙上的合影。 

  它们都原封不动地呆在原地。 

  范无咎的房间,谢必安也没有动过。 

  谢必安将他房间里那深蓝色的窗帘拉上,遮蔽掩盖住了整个玻璃纱窗,不给外面的光透进一丁点儿的机会。 

  这样就能将范无咎在房间内的影迹全部封裱起来了。 

  永不会淡去,永不会消逝。 

  谢必安时常躺在范无咎房间里的床上,呼吸着范无咎残留在枕头上的气息,用目光反复描摹逆着光的窗帘轮廓、每一个褶皱,在墙壁上光斑的交替下总是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只要在这里一直静静地等待着,终会有无咎如往常那般推开房门进来的那一刻吧。 

  谢必安深如寂夜的眼眸中总嵌着一丝明媚的期许。 

  他很高兴,每晚都能够梦见范无咎。 

  或是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场景,亦或是与他相处的朝朝夕夕零碎片段。从年幼时的模样梦到意气风发的少年,从初识梦到成为彼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的音容笑貌都是那般真实生动,伸手便可以触及,与之相拥。 

  “哥。” 

  无咎含笑唤着他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似真亦幻。 

  睁开双眼,目光在漆黑的房间里逡巡一周。 

  没有他的身影。 

  不过,有残留着他影迹的一切。 

  谢必安微微一笑,毫不在意脸庞再次被江水打湿。 

  梦里是他,梦里不是他; 

  现世是他,现世不是他; 

  昼夜是他,昼夜不是他; 

  无一处不是他,无一处是他…… 

  摸索在黑暗中蹒跚学步的谢必安一脚踏空,坠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无尽的深渊中,时间好像也变得那么难以理解起来。 

  从白昼到黄昏,从夜幕再到破晓,绵长无期的空无贯彻过谢必安失去范无咎的每一个日夜。 

  几近停止了流转,几近凝滞成永恒。 

  仰望着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投射在天花板上波动跳跃的点点光斑,谢必安第无数次幻想,坠入江河里的感觉会是什么样呢? 

  从高空坠落到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强大的冲击力震得身体里每一个器官生疼生疼,汹涌的江水混杂树枝和石子一并灌入口鼻之中,袭击向气管,被呛得止不住咳嗽。被剥夺掉呼吸后本能地张开嘴寻求空气的抱怀,可这样做只会让更多的江水成功侵袭入肺中将肺泡、血管撑破,咸腥的铁锈味争先恐后地自咽喉蔓延。     

  在残酷的水压与强烈窒息感的作祟下,只能放弃了挣扎。无助地仰望着明亮的水面,绝望闭上双眼,任凭沉重的身躯沉没得越来越深... 

  那一定很冷、很黑吧,无咎? 

  你会不会很害怕呢…? 

  无咎,无咎… 

  溺毙的人本应是他,是无咎与他交换了命运。 

  或许他应该恨毒枭的歹毒,又或许悲泣世事的无常。 

  但他都没有。 

  因为他很清楚,那都是徒劳的。 

  可是…他好像在这样没有尽头的轮回里越陷越深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不过只是想再亲眼看一眼无咎那爽朗的笑容,再亲耳听他唤自己一声“哥”。 

  曾经朝夕相对的事物原来是能如此轻易地便在指缝间流逝。 

  他竟是再也无法做到了... 

  怅惘看着窗外昏黄的天空中坠落的绵绵细雨,眼前的景致虽被雨点污浊得模糊不清,但谢必安却又是意外地从中得到了一丝心安。 

  阴沉的天、刺骨的雨。 

  就像是无咎离开的那天一样... 

  ... 

  蜡烛已是被火苗融去了近一半,跃动的火焰显得有些奄奄一息。血红的烛蜡如同泪水一般顺着脸庞留下,滴落到桌檐上,定格在了凝固的那一瞬。 

  他并没有来。 

  谢必安盯着烛光不禁失了神。 

  这本就是一个荒诞不实的传说罢了,他又怎能够奢求一个已逝之人如他所愿凭空出现呢? 

  亏自己还是一名刑警呢,竟然也会做这么荒谬的事情。谢必安自嘲一笑,无声地将散开的左袖口重新扣好。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创造奇迹,创造奇迹的人也绝不会是自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今晚...定是会有一个结果。 

  幽暗的烛光照得原本鲜艳的红汤愈发地黑,沉淀物聚低的白汤愈发地透明,也照得他黯淡的眸光浮现出几丝光亮。 

  夜风又起,将谢必安额前的碎发温柔地剥开。明灭的烛光下,已是昼夜不分整整两个月的谢必安有些昏昏欲睡。 

  一时间,谢必安只觉视线涣散得难以聚焦,周围的世界变的模糊不清。石桌上的小锅里呈阴阳太极图分散的红汤与白汤在谢必安的眼里逐渐扭曲,似烈日下年迈的老槐树在地上的倒影一般张牙舞爪,然后交叠融合在了一起开始快速旋转。 

  红白两极的旋转之下,夜风好像也开始肆意起来,无情地贯穿过谢必安的身体。明明是夏日的夜风,此时此刻竟是变得冰冷刺骨,如坠冰窟。 

  接踵而至的是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黑暗从奇点处蔓延,一点一点吞噬着眼前的一切。 

  永夜降临,坠入无尽。 

  没有边界的夜,没有出口的世界。 

  ...或许,在黑夜里安详地长眠,也挺好的。 

  谢必安放任着自己的身体下坠,失去所有存在感。 

  ... 

  “哥...?” 

  ......? 

  耳畔传来了渺远而似真亦幻的呼唤声。 

  “哥...” 

  ...是谁? 

  “哥,哥!” 

  为什么会如此熟悉...? 

  谢必安想要睁开双眼,可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阻止着他无力的行径。 

  “醒醒,哥...” 

  是...是他的声音! 

  无咎,无咎...! 

  谢必安地无声呢喃着范无咎的名字,在永夜一切舒怡的诱惑里拼命挣扎。 

  几番与抗争下,意志终是战胜了倦意,谢必安睁开了沉重的双眼。睁开眼的瞬间,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只看见似有一个蓝色的影子若隐若现。 

  随着意识的回笼,趴在桌上的谢必安撑着石桌慢慢地直起了身,但头仍旧眩晕不已,眼前一阵阵地发着黑,差点又支撑不住身体趴下去。 

  “哥!”那个略微低沉声音焦急道。 

  视线因着那人的呼唤声瞬间清晰了不少,谢必安缓缓抬起了头,正视了眼前的人。 

  “你...” 

  一瞬间,谢必安只觉得自己仿佛还在两个月来如一日的重重梦境中失迷,眼中被难以置信的情绪充盈,却在片刻无言的怔愣后,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 

  “你来了。” 

  是无咎。 

  即便忘却了悲喜,忘却了昼夜,他也永远不会忘记无咎的模样。 

  他还是穿着和生前的一样浅蓝色衬衣,一头与谢必安如出一辙的碎发,生来一双细长的凤眸,剑眉入鬓,不怒自威。 

  此刻,范无咎正半撑在石桌上,担忧地看着谢必安。 

  “哥,我...” 

  范无咎唤了谢必安一声,张了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是一顿,归于了一寂缄默。 

  他记得自己分明是被毒枭一并带着从桥上坠入了江里。被江水剥夺呼吸后便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了一片浑浑噩噩的混沌之中。 

  他似是重新回顾了整个前半生。从出生到长大、从懵懂到初慧,所有经历过的事物如同走马灯一般从眼前一一掠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明媚的灯火渐渐凋谢,昏亮的世界渐渐变得黯淡,残存不多的意识也随之消散而去,隐没进了黑暗之中。 

  “无咎。” 

  沉睡的灵识被这柔和的声音唤得微微颤动,有了苏醒的迹象。接着,范无咎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的阴阳八卦图之中,在极寒与极炎的交织中痛苦地挣扎。 

  就这样不知被折磨了多久,直到一阵夹杂着夜丁香气息的微风拂过,如同母亲的双手温柔的抚过他的脸庞,带走了他所有的痛苦,让他从重压里解脱而出。 

  待意识恢复清晰,范无咎从混沌中苏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 

  迷茫地环顾四周,黑漆漆一片,尽是残垣断壁,唯有飘荡的烛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自己纤弱的影子颤抖地投射到墙壁上。面前的石桌上置着一口小锅,和川渝地区的鸳鸯锅一样的构造,只是小了很多很多。除了这口锅,还摆放有两个碗和一些燃烧着的红烛,着实奇怪。 

  更奇怪的是,石桌上还趴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虽然并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可直觉催促着范无咎,走近些,走近些去看看。 

  而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侧脸时,范无咎感觉心中被什么重重抨击了一下。 

  是必安哥。 

  即便隔绝了人世,隔绝了生途,他也永远不会忘记必安的模样。 

  “哥...” 

  谢必安面色苍白,正紧锁着眉头,额头冒着细密的冷汗,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范无咎有些着急,心知谢必安的状态不太对,于是伸出手想要轻拍他的后背弄醒他。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手竟然直接穿过了谢必安的身体。 

  范无咎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心里泛起了一层苦涩的涟漪。 

  果然自己已... 

  强迫自己咽下所有涌上喉头的酸哽,范无咎不得不放弃触碰,改变了方式,开始不断地呼唤着谢必安,试图将他叫醒。 

  好在,谢必安对自己的呼唤是有反应的。在不懈的努力下,谢必安终于醒了过来。 

  当谢必安抬起头的时候,范无咎才看清了他此刻的全貌。 

  谢必安穿着白色的衬衣,可他的脸色比他的衣服还要苍白。而那件衬衣穿在他身上却大了不少,已是不再合身。他生来温柔的眉眼间充斥了疲惫,原本眸子黯淡得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眼底泛着的青灰色昭示着他身体状况的不乐观。 

  相顾无言。 

  在范无咎的印象中,谢必安的嘴角总是含着浅浅的笑意,眸光也爱含着笑,明媚而鲜艳。其亲切善良的性情总是能够让人舒适得如沐清风一般,在言笑晏晏间便能温暖他人心房。 

  范无咎觉得,谢必安,他敬爱的兄长、他亲密难分的知己,是星、是光、是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比不上的至高无上。谢必安就如那春日晴天的太阳、夏夜粲然的星光,带着他一起长大,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路走去。从记事起,他就与谢必安竹马相伴,不是亲兄弟却胜过了亲兄弟。 

  他看着眼前与记忆中的身影截然相反,却又在恍然交错的罅隙间重叠在一起的谢必安,心中忽然涌起大片的无力与无奈,几近将范无咎击垮瘫倒。 

  “我...” 

  说出这一个之后,范无咎就一哽,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中想说的话太多太多,涌至嘴边反倒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谢必安看着踌躇难安的他,予以一个安抚的笑容。 

  “好久不见。” 

  谢必安注视着他的目光和往昔一样地柔和,流转出一丝熟悉的暖意。 

  他还是那个他,范无咎记忆中最熟悉的他。 

  就算变了模样,本质如何都不会变。 

  “...好久不见。” 

  范无咎略微失神地喃喃道,比起是在回应谢必安,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着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谢必安反倒是噗嗤一笑,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傻乎乎的...还不快坐下。” 

  明明工作中都那么精明能干、杀伐果断,怎么私底下就是这个样子...也怪可爱的。 

  范无咎没想到谢必安会如此打趣他,一时间也愣住了,然后稀里糊涂地照着谢必安的指示坐了下来。待他坐在石凳上,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是能够触碰到石凳和石桌的。 

  也就是说,他只是无法接触到生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已是死去的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但范无咎知道自己的苏醒肯定与谢必安脱不了关系。 

  谢必安没有说,他也一定不会去问。 

  “无咎,来。” 

  谢必安将盛有红汤的碗朝范无咎那边推了推,示意他喝下。见范无咎虽很“乖巧”地端起了碗,却还是忍不住投来了疑惑的眼神,谢必安微微一笑,温和地告诉他: 

  “这是用朱砂和丹药熬制成的汤,有稳魂定魄的作用。” 

  这么短短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从来不相信鬼神的谢必安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偏方,又是怎样知道调配方法的... 

  尽管范无咎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表面仍不露声色地向谢必安点点头,将那碗汤一饮而尽。 

  如同白水般,没有任何味道。 

  也是,自己现在只是一个魂魄,哪来的的味觉。 

  但喝下后,自己没有温度的魂体似乎也感受到了暖意,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 

  “你呀...知道你对此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我没说,你也不知道问。” 

  谢必安笑嗔范无咎,拿他也无可奈何。 

  也不知道范无咎究竟是怎么成了个这样的性子,总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他言听计从。可范无咎也并非没有主见的人,相反,他很有一套自己的做事原则,真要是固执起来更是谁也拦不住。 

  很久以前,谢必安还曾为此担心过,无咎老是这样对他人深信不疑,如果被人欺骗了该怎么办。可谢必安发现,自己的担心其实完全是多余的。 

  “这是一个老人家告诉我的方法。夜晚在阴气重的地方支起一口鸳鸯锅,就能与同样思念着自己的逝者在吃完这鸳鸯锅之前相见。活人喝白汤,逝者喝红汤。” 

  谢必安轻叹一口气,还是毫无保留地解开了范无咎的疑惑。他端起了自己身前的那碗白汤喝了几口,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也就是说...他们的相见只是短暂的。 

  看着面前苍白而单薄的人,范无咎心里充斥着酸涩。在他眼里,谢必安是神祗,是不散的云烟,永远屹立不会倒下。可谁曾想过,神仙也有被贬入凡间的那一天,更何况谢必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无法想象,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谢必安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待这短暂的相见之后,谢必安又会是怎样的状态。 

  他会重新振作吗?还是会沉浸在悲哀之中? 

  范无咎不知道,也不敢想。 

  但他不后悔。 

  若是重来一次,范无咎依旧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与谢必安交换。 

  “原来是这样...” 

  范无咎想要平静地回应谢必安的解释,然而因为发抖而变了调的声音已然将他此刻真实的情绪出卖。 

  明明是没有肉身的魂体,但范无咎依旧感受到了疼痛。疼得喉间像是哽着一只杜鹃在声嘶力竭地啼血,疼得身处于所在的环境都如同有无处不在的利刃不断贯穿着魂魄。 

  虽然他们相对而坐、相顾而视,可又好像一个遥在天涯,一个远在海角,中间隔着千山万水。 

  生死之距,阴阳之离,难以越逾。 

  “能够见到无咎,我已经很高兴了。” 

  谢必安自然也察觉到了范无咎的低落,于是笑着向他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然后又起身拿起勺子,给范无咎碗里盛了些汤: 

  “多喝点。” 

  范无咎沉默地接过碗,放置嘴边,却没有喝下。 

  “...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 

  是充满了责怪的语气,却又是掺杂着难以察觉的悲哀。 

  谢必安这个样子,他哪里放心得下... 

  “放心好了,我会的。只是这段时间队里事情比较多,睡得太晚而已,不要担心。” 

  范无咎这副嗔怪他的模样倒是让谢必安不由得失笑出声。以前自己彻夜处理工作的时候,范无咎也是如此责怪他的。 

  “快喝吧。若你的魂魄不小心散去,以后我可就真睡不着了。”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谢必安将范无咎的性子掐得恰好到处。听了他的话,范无咎果然顺从地将那碗汤喝下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谢必安突然问:  

  “对了,还记得我们那次在阳台种的郁李花吗?” 

  “啊...?记得。” 

  范无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谢必安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它已经长出花苞,不久后就要开花了。”谢必安看上去很高兴。 

  “...挺好的。” 

  “还有你的那株仙人掌,我也救活了。” 

  “......” 

  ...干嘛提起这个。 

  毕竟仙人掌都能被他养得半死不活这种事说出来也太丢人了... 

  “前几天,隔壁队的一只警犬和队员在巡逻的时候,突然冲到一个人跟前叫个不停。队员怀疑那个人带了违禁品,于是让他开包进行检查。”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包里放了几根烤肠。给队员尴尬的...” 

  “噗...” 

  “隔壁的阿婆可想你了。” 

  “一见我就跟我念叨,以后少了一个帮她搬东西的小伙子啦...” 

  “是吗...” 

  “我在门口挂了盏灯笼,每晚都会点根蜡烛放进去。” 

  “万一哪天你突然回来,就不怕会找不到家了...” 

  ...... 

  就这样,谢必安与范无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不时会端起碗,喝一口汤。而内容什么都有,从家长里短到工作、从旧事到时事无话不说,看起来倒像是兄弟日常普通的茶饭间的闲谈。 

  只是唯独没有提到他自己。 

  大多数时间都是谢必安在说话,范无咎默默地听着,偶尔应答两句。他的话不多,因为他在谢必安面前几乎藏不住事,所以没有刻意地掩饰自己的低落和悲哀。 

  他不想打断谢必安。 

  谢必安平时极少会像这样和范无咎说如此多的话,所以他也默不作声地仔细听着,毕竟他的时间也不多了,想最后再好好听听谢必安的声音,如果能够将之铭刻入灵魂之中的话再好不过了。 

  范无咎也很清楚,谢必安绝不会是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与轻松。平日里就是如此,总是用自己的亲切与温和去温暖他人,却从不顾及自己的感受,也不愿和他倾诉,生怕自己不好的情绪感染了他。 

  但这些都瞒不过范无咎,因为他们是心有灵犀的兄弟。 

  红烛的生命只剩下十分之一不到了,谢必安仍然不知疲惫地同范无咎说着话,不疾不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谢必安脸色的变得更差了,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喑哑。眉头微皱,像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若是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看上去有些空洞。虽然一直都注视着范无咎,可更像是透过了范无咎的身影自顾自地痴谵一般。 

  “咳...咳咳...” 

  谢必安的呼吸突然急促不稳,几下喘息后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他极力想要压下这剧烈的咳喘,然而多次尝试都未果,反而咳得越来越厉害,眉目间更显痛苦。 

  “好了,别说了,哥...” 

  谢必安这副隐忍的模样深深刺痛了范无咎,他再也无法让自己沉默下去,急急地出言制止道。 

  “你需要好好休息。” 

  “咳...再不说的话,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谢必安对范无咎宽慰一笑,却再也无法掩饰住眼中的疲惫。 

  “哥...” 

  是啊,他说的没错,恐怕以后在也没有机会了... 

  深刻的悲哀与颓败支配了范无咎整个魂体,再多的话涌至嘴边也只能这般无力地唤出一声“哥”。 

  一个人活着,就必然有另一个人离去。 

  相生相错的命运。 

  “从你唤我第一声‘哥’的那一刻起啊,便注定成为我生命中无法被割舍的一部分。咳...” 

  谢必安突然捂住了嘴,眉心锁出了浅浅的沟壑。范无咎清晰地看到,有殷红的液体从谢必安的指缝间溢出。 

  “哥——” 

  范无咎惊愕地从石凳上猛地起了身。 

  “那时,咳...那时我就告诉自己,我要一直伴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唔...一起长大、一起成人、一起衰老、直至死去,让他的笑容能够永远像阳光那般灿烂...” 

  虽说他的话语被源源不断的鲜血阻得碎不成章,眼中却流露出了明媚的光彩,像是夏夜的星星一样明亮。谢必安不停地擦拭着嘴角沾染的血液,可鲜血就如同泉涌一般,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哥,哥——你究竟怎么了!?” 

  “可我...不仅食了言,还没能够将他紧紧抓住..” 

  星星突然被阴抑的乌云掩埋去了所有的光芒。谢必安此刻好像卸去了平日里所有亲和温暖的伪装,沙哑的声音中俨然带上了范无咎从未从谢必安口中听到过的哭腔。他的眼里溢出了鲜红的泪滴,顺着眼角流出一道曲折的轨迹,与他苍白的脸庞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直直冲击着范无咎绝望的眼眶。 

  “不...” 

  接连又呕出几口血后,谢必安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从石凳上滑落在了地上。范无咎跪坐在了他的身边,伸出双手想要抱住谢必安单薄的身躯,却又是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手从谢必安身体径直穿过。 

  相见,却永远无法相拥... 

  谢必安深深地凝望着范无咎绝望而哀恸的眼眸,想要将他的面容镌刻在心,脸上露出了一个范无咎最熟悉的微笑,还是那样地温暖,温暖得几乎刺瞎了范无咎的双眼。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谢必安颤抖地抬起一只手,虚抚上范无咎的脸庞。 

  “知道你没有后悔...我也是。” 

  随着谢必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虚抚范无咎脸庞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眼中也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不...哥,哥——!”范无咎嘶吼的声音几近崩溃。 

  都是幻象吧...这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吧... 

  范无咎在自欺欺人着。 

  他要如何相信他眼前这一幕?为什么谢必安好端端的就...? 

  范无咎木然地凝望着谢必安无神的双眼,空洞的目光逡巡在谢必安失去生气的身体上下,似要看透他的一切。   

  谢必安注视着他失去了呼吸,而自己却连亲手替谢必安合上眼眸的动作也无法实现。 

  为什么... 

  涣散目光无意间触及到了谢必安左手手腕,他袖口处露出的绷带突然引起了范无咎的注意。 

  绷带露出的部分不多,却能看到上面晕染着的、已经发黑的血渍。而谢必安那只手不远处,也就是裤兜旁,掉落出一个装有白色粉末的透明密封袋,上面贴着一个标签,写着“As2O3”。 

  三氧化二砷,外观为白色霜状粉末,无色无味微溶于水,是最古老的毒物之一——砒霜,致死量为0.1g-0.2g。 

  范无咎觉得,或许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民谚曰,至亲之血液乃抚慰逝者魂魄的最佳良药,可保其魂魄不易散去。  

  那鸳鸯锅的红汤,并非什么朱砂和丹药熬制成的汤药,而是谢必安的血。 

  所以谢必安今日看上去是那么地苍白无血色,所以他在炎热的夏日却穿的是长袖。谢必安正是利用了魂魄没有味觉的这一点而有恃无恐。 

  而那鸳鸯锅的白汤,则是面粉和三氧化二砷与水兑制而成的。同样为白色无味的粉末,没人会怀疑它的成分是什么。 

  并且鸳鸯锅阴阳互补这一说法,也全都是谢必安的谎言。生者对应阳者,逝者对应阴者。从谢必安在危楼里摆上那口鸳鸯锅起,白汤则早已变为了至阴之物。而活人的身体又哪里能承受得住如此阴邪的东西? 

  更何况,白汤里有足量的砒霜粉末。 

  正常人食入砒霜后,身体会出现本能的排异反应,将毒物呕吐出来,以保护自身。为此,也为不让范无咎发现他的异样,谢必安还提前服下了异丙嗪——一种强效止吐剂。 

  失血过多、至阴之汤、砒霜之毒... 

  谢必安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的。 

  “哥...你为什么这么傻...” 

  必安必安,愿尔必安; 

  此生平安,余生欣欢。 

  他做的那些,只是想让谢必安能够像他的名字那样,一生安康啊... 

  固然范无咎不愿意失去谢必安,所以以己命换取了谢必安的平安。可谢必安又何尝是愿意失去范无咎的呢? 

  他们谁都不愿意失去谁,谁也离不开谁。 

  生当相息,死当相继。 

  范无咎的眼角滑过了点点晶莹,顺着脸庞滴落。 

  魂魄也是会流泪的吗? 

  范无咎此刻却无心关注这一点。 

  自长大成人后再没有流过泪水的范无咎,此刻却号啕大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泪水如同雨点一般,不断滴落至谢必安的胸膛上,染灰了他洁白的衬衣。 

  等等... 

  染灰了他的衬衣? 

  正当讶异之余,范无咎就被一双手紧紧搂入了怀抱中。 

  “安...” 

  范无咎脸上泪痕未干,茫然而颤抖地伸出手,抚上了谢必安的后背。 

  并没有穿过他的身体。 

  “安兄...?” 

  范无咎感到拥住自己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嗯...是我,无咎。” 

  原来啊,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鸳鸯锅还有另一种说法—— 

  活人吃了白汤,便是与死人结了鸳鸯,从此阴阳不分。 

  他们终于能够相拥在一起了... 

  谢必安的指尖轻柔地将范无咎斑驳在脸上的泪痕拭去,却没注意到自己脸庞上滑落的晶莹: 

  “我一定再不会让你失去了...” 

  正如生前,你被毒枭拖入水中那样; 

  正如那年南台桥上... 

  你决然地纵身一跃那样... 

  【完】 

—————————————————— 

  最后那儿是个小彩蛋啦,必安死后,他俩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所以无咎突然叫的是安兄而不是哥) 

  因为是现代文,所以在极力将设定靠向原设。 

  比如衙役(捕快)→刑警、为了在大员手下保住必安而投水自尽→为了让必安从毒枭手中活下来被毒枭带着跳江、必安失去无咎后的求死等。 

  交换人质那一段以及很多细节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相关阅历非常少,请见谅。 

  个人认为必安再多的痛苦都是内里默默承受(除了南台桥那次),不会表露。只要他想,旁人就难以发现他的异样。但如果当他的痛苦到了临界点,就会直接选择最决绝的方式解脱,所以可能在别人看来就是毫无征兆的那种。 

 (剧情不够,心理来凑x) 

  最后安利伞的同人曲 

https://ruoyoulaishi.lofter.com/post/1e4605b5_1c66a88d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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